第39章 第 39 章【日更+15W营养液加更】_团宠小国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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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日更+15W营养液加更】

  不良人的首领日常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袍子,腰间紧紧地束着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约有两指宽的黑色的丝绦,他脚下穿着黑色短靴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但如此简单而不起眼的穿着,却越发能衬托出他那蜂腰猿背,彪腹狼腰。

  如此细腰宽膀着实非常吸引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美好的事物总是能将人们的视线长久的留在自己的身上的。

  更何况,湛兮和他对视过,看见过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虽然隔着面具,但你依然能看见他的眼珠眼珠就像是黑夜里的流星一样闪烁有光。

  无论是先天的外形还是本人的气场,这位首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虽然我戴着面具,但是绝对是个美男子”的味道。

  但湛兮活了那么久,三千世界里穿来穿去,美人见得太多,不说麻木,却也不见得会轻易为一个人的美貌而惊讶。

  所以不良人的首领面向着他摘面具的时候,湛兮是不以为然的。

  然而当他看清楚了那张脸,却依然有些意外地缓缓睁大了眼睛——

  正偷偷摸摸挤着门缝,探出了一颗小脑袋的一皇子抬头,对上了不良人的首领摘下面具后的那张脸。

  一皇子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咦?你的脸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好奇怪,看着感觉有点像烧融化了的蜡烛……”

  在他身后的太子瞬间捂住了弟弟的嘴,对上那张一入眼就知道是被烈火焚烧过的脸,他陷入了沉默。

  “小国舅爷觉得安守道人说的人,是我?”不良人首领歪了歪头,柔顺的黑发在晦涩的光线中依然光泽亮丽,他拎着面具在手上转了转。

  他扯了扯嘴笑了,可是笑容在那张脸上显得分外扭曲和恐怖,于是他又收敛了表情,不笑了,但声音依然是在笑的:“但我觉得现在我走出去的话,这位公主该会被我吓疯的吧?”更别说什么,想拉他上她的床榻了。

  诶!?

  这话一出,湛兮只感觉脑海里出现了那个画面,他立马就来劲了,坏心眼地怂恿这个首领:“快!你现在出去露个脸,她肯定能立即意识到色字头上的那把刀了,一秒就痿!日后不用逼迫,她都会自己禁欲了。”

  不良人首领低低地笑出声来,说了句:“此话着实有些道理。不过您主要是想看看她被我吓到的模样,您可果真是人小鬼大,还很坏心眼啊。”

  一皇子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后头鬼鬼祟祟地扒拉着门框溜进来了,像是一条蹑手蹑脚在干坏事的狗狗,他原先是要继续偷偷听外边的动静的,但是现在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对和小舅舅说话的陌生人充满了好奇。

  身量小小的皇子,垫着脚悄悄地走到不良人首领的面前,打量着他的脸,问他:“你是谁啊?你的脸是怎么弄成这个样的啊?”

  他一点都不害怕这非人的、恐怖的脸,歪着脑袋看着对方,小鹿一般圆滚滚的眼睛里全是单纯至极的好奇。倒是太子,紧紧地贴着弟弟站,若有若无在警惕那个高大的男人。

  不良人的首领他丝毫不在意这两兄弟截然不同的态度,他那张恐怖的脸上是一片平和:“在下江离,先前一直随行保护您的人,是我的下属。”

  “至于我的脸,”江离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措辞,“就像一殿下您说的,像是蜡烛那样,被火烧的……从前家中失火了。”

  一皇子扑闪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哦,这样啊。那你是不是很痛?你现在还会痛吗?我屋子里有凤凰油呢,他们说对火烧的伤口很有用,你要用吗?叫太监去拿吧。”

  江离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最后也没笑,只是轻轻地说:“多谢一殿下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已经不痛了。”

  湛兮若有所思地看着江离:“你叫江离?‘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的那个江离?”

  这似乎不是一个没有文化底蕴的家庭会取的名字,这群不良人……到底都是些什么来头?

  湛兮原先还以为他们可能是大雍朝皇帝收集起来的孤儿训练出来的暗卫,负责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负责拱卫皇室的安全,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普普通通的孤儿?

  “咦?这句‘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我知道!是《楚辞》的句子对不对!”一皇子高兴极了,他终于能一下子想到小舅舅说的句子的出处了,一皇子嘿嘿笑了一下,忍不住嘚瑟地冲他大哥太子甩了个骄傲的小眼神。

  太子:“……”这么有名的句子你能想起来这很了不起吗?而且你只能想起来是《楚辞》的句子,却完全想不起来这句话是出自《楚辞》里的具体哪一篇吧?

  自觉非常了不起的一皇子来回蹦跶了两下,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说来也好巧啊,小舅舅,大哥,我路上和你们说的那个投河而死的姐姐,她闺名好像就刚好有一个‘兰’字呢!”

  “江离你和那个人好有缘啊,不止你们的名字出处有可能是一样的,说到家里失火,那个姐姐她娘家当年好像就是失火了。”

  一皇子挠了挠头:“不过你家失火可能是意外吧,她家那个似乎是故意的。我还听人家埋汰过,怪她投河太丢人,气得她家中老母自感无颜活下去,引火**了……”

  这话一出,湛兮的眼神倏地凝住,他看向了江离,太子也蓦地抬头看向了江离。

  不论是湛兮还是太子,都觉得,这似乎不只是一个巧合,这世间哪有如此巧合!?

  江离一点也不介意他们的眼神,不紧不慢地将面具缓缓地扣在了脸上,只露出了那双清冷中似乎有了某些诡异的笑意的眼睛。

  “一殿下说的人……正是在下亲妹。”

  江离说完,也不细看这一大一小三个孩子如何看待自己,施施然地从盘龙柱后走出,缓缓走上前去。

  湛兮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唔,他好像猜到了“不良人”这个在大雍朝官方明面上没有详细记录的组织的成员来源了……恐怕不少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吧?

  正如江离所说,他口中的“亲妹”,一皇子说的“投水而死”的人,当真是自己想不开去跳河了么?如果不是,而是他杀充作了自杀,而后为了不走漏风声,这个想不开的小媳妇的母亲也被“引火**”了……那江离就等于一次性失去了母亲和亲妹。

  湛兮可不相信这种身材健硕高大,走路轻盈无声的、这种一看就是武功高强到可以傲然于世的人,会忍下如此刻骨仇恨,只怕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复仇了。

  而复仇的后果是……他成了永明帝见不得光的“不良人”的首领。

  “会稽公主口中的面具神秘人,说得可是在下?”江离已经站在了会稽公主的面前。

  无论是永明帝还是曹贵妃,两人都对江离的突然出现熟视无睹,显然是早就已经料到了会有如此场景一般了,只有那些不知其所以然的神策军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而已经被洗刷过一通的太监们,此刻是连头都不敢抬的。湛兮觉得,这些太监他们甚至是恨不得自己的耳朵可以有个开关,在不该听见什么的时候,直接关掉耳朵。

  按照会稽公主方才太过有针对性的形容,湛兮只是意外在隐匿性较差的帐篷中发现了江离的存在,都能立刻通过会稽公主的描述想到他,那日夜与他相处的永明帝只会比湛兮更快锁定这个目标。

  “你……是你?”会稽公主抬头,眼睛里流露出了非常明显且黏腻的痴迷之色,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往前爬了几下,似乎是想要去触碰江离的靴子。

  江离动作轻盈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形纹丝不动,却没让会稽公主扒拉到自己的靴子,会稽公主很是不解,抬头痴迷又疑惑地看着江离:“你为何在此处?你、你不怕七弟杀了你么?”

  越想越是觉得奇怪,会稽公主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震惊地来回看江离和永明帝:“你们!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七弟你的谋划!?”

  “你其实是想要我死?是七弟才故意设计了这么个一环套一环的阴谋?你不止想我死,你还想将我阿娘在这紫微城的所有存在痕迹都抹去不成!?七弟!好歹姐弟一场,你好狠的心呐!!!”

  “我已经退避到城郊的尼姑庵去了,日子过得清苦无比,你何苦还要布下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为难于我!”会稽公主说得自己凄惨无比,顿时觉得全世界都要伤害自己。

  “嘶——”曹穆之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觉得自己快要挺不住了,这位会稽公主,她的脑子究竟是如何想的?

  永明帝头痛地狠狠闭眼,愚蠢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愚蠢的人在自以为是、故作聪明地开启自己的无底线脑洞去瞎几把乱猜。

  “公主莫急,还请再仔细看一看,你说的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真的指的就是在下吗?”江离笑盈盈地往前一步。

  “不是你还有谁?”会稽公主看他一眼后,仿佛被他气到了一样,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流着眼泪,凄凉地说,“可恨我还一直如此喜爱你,期待着你我共赴巫山**,哪里曾料想到你居然是我七弟的人,你靠近我从始至终都是为了阴谋诡计,你利用我!!!”

  这仿佛被负心汉欺负了一样的语气令湛兮当场脸皮都抽搐了一下,他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是我的错,不是所有的瓜都是好吃的,有些瓜它外表清脆可人,一口啃上去却发现,它里头已经发烂发臭了。

  正如同此刻,非要和蠢人对话,还要被迫听蠢人那神奇又无厘头的猜测,当真是对正常人的一种极大的折磨。

  真正在字面意义上吃瓜的一皇子,小心翼翼地鼓着腮帮子,发出了轻微的“咔吱”声。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现代人看电视却因为尿急被迫中断了一部分一样,感觉有点儿衔接不上了,于是就悄声悄气地问隔壁的太子:“大哥、大哥?现在说到哪里了,怎么她突然就激动起来了?”

  在刚刚一样被迫下线,如今才偷偷摸摸听现场版的太子沉默了一下,头脑风暴三秒后:“……应该是会稽公主说出了幕后黑手的一些信息,而这些信息刚好能与那个叫江离的人对上吧?”

  湛兮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激动的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你说得对!”

  他赞叹地看着太子,瓜娃子真厉害,瞧瞧这小脑袋,怎么长得?根据只言片语就能推断出大致走向,你这脑瓜子不抓去做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真的是浪费了!

  会稽公主的话似乎要将江离钉死在了那个“面具神秘人”的角色上了,但江离依然不慌不忙,他甚至蹲了下来,缓缓地探过头去,脸上的面具越发靠近会稽公主的脸……

  眼看着那熟悉的面具,以及面具后格外明亮又淡漠的眼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会稽公主忍不住有一种呼吸急促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靠得更近。

  就在这诡异的氛围开始勾丝的时候,江离突然高声道:“公主还请!再仔细看一看!!”

  语毕,他一把掀开了自己的面具。

  一张被烈火焚毁后可怖的面容无遮无拦地直接冲入了会稽公主的眼睛里。

  会稽公主眼珠子瞬间就瞪圆了。

  下一秒,她失声尖叫:“嗷嗷嗷!啊啊啊啊——鬼啊!!!好丑的鬼!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会稽公主被江离面具下“英俊无比”的脸吓得满地乱爬,江离靠近她一步,她就嗷嗷嗷叫着往后爬十步。

  湛兮当场笑喷,好嘛,这厮说他坏心眼,他自己心眼也好不到哪里去,到头来,还不是故意吓唬这女人给全场逗乐?

  永明帝要笑不能笑地摇了摇头,回首和曹穆之说了句:“朕也许久未见他如此‘活泼’的模样了。”

  捧着香瓜的一皇子呆呆地望着前边的动静,有些理解不能:“她怎么了?江离的脸也只是有点像烧熔了的蜡烛而已啊,她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太子沉默地摸了摸弟弟的狗头:孤的好弟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神经大条的。

  湛兮和太子是同一个想法,一皇子这种没有丝毫被吓到,还问“你脸为啥和我们不一样?哦,你烧到了,那你痛吗?你要凤凰油吗?”的小孩,才是奇妙的存在。

  湛兮近乎可以说,一皇子似乎是有一颗纯天然的赤子之心的。

  江离那张脸对于一般人来说,那是看了就能治愈“贪恋床板综合征”的,并且还会导致主体疯狂掉san值的存在,详情请见现在还在阴暗爬行的会稽公主。

  “公主现在还觉得我是那个同你有接触的戴面具的神秘人吗?”江离平静地问。

  会稽公主被吓得头皮都要飞了,一直挥着手叫江离离自己远一点,滚远一点,丑鬼!

  听到江离的问题,会稽公主一副心中白月光被玷污了似的,当场就蹦了起来,声嘶力竭——

  “不可能!你绝不是他!!!虽然你们的声音很像,但是他是那么的温柔,哪里像你,一把好嗓子都不会好好说话,阴阳怪气像个死太监!”

  江离:“……”

  “还有,你那么丑,你怎么学人家做这一身打扮!同样的面具,露出下颚来,他是那么的美好,下颚白璧无瑕,可是你呢,你方才就算没拆开面具,从我以下往上看的角度,也似乎能见到你脸上丑陋的瘤痕!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想到你是真的丑得能吓死人!世间安能有如此丑陋之人,竟然还敢来污我的眼!”

  江离:“……”

  “还有还有,”会稽公主几乎快要语无伦次了,“你穿得这一身是什么啊!京都的农夫都不这么穿了吧?灰扑扑的像在尘土里打滚了似的,你又不是乞丐你穿这么邋遢做什么!那个能令我心动的男子,又岂能是凡夫俗子!”

  “你可知道?他一身白衣,飘飘然若月下仙人。若你见了他,必定要自惭形秽的,又岂敢模仿他去戴面具。就你这张脸,也好意思戴面具勾引人,简直是自取屈辱,东施效颦!”

  被从头到脚恨恨羞辱了一顿的江离:“……”

  他不仅没生气,反而还很好脾气地笑了:“虽说是如此,但却也不是在下的错,只怪那人要模仿在下的模样,却又为了能勾引的到公主您,而不得不模仿不到家,被迫露出了许多破绽。”

  是的,从始至终,都不是他江离在模仿会稽公主口中所说的那个“神秘人”,而是那个“神秘人”在有意地模仿他,想让公主误以为神秘人是他,目的就是想要栽赃陷害他。

  在湛兮看到江离敢施施然地走出去直面狂风暴雨,而永明帝和曹穆之都对此视若无睹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一场栽赃陷害。

  湛兮思忖着:如今这情况,以江离他对永明帝的忠诚,和永明帝对他的信任看来,这等程度的栽赃陷害是没有用的。但是人心叵测,此举或许能令他们君臣关系出现一些裂痕呢!

  就算是永明帝不怀疑江离,江离也不为此不心虚,但这一安排也不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至少还可以恶心一下他们啊!

  而这种恶心人的安排的最重要的作用,或许就是简单粗暴地斩断永明帝往下追查的线索。

  江离温和地说:“公主厌恶在下貌丑,在下却觉得与公主一见如故,不若请公主移步,到‘寒舍’去促膝长谈?”

  会稽公主刚要开口拒绝,就见暗处忽然跳出了两道黑影,瞬间制住了她还将她的嘴给堵上了,拖着她就往外走,看来是准备拖到江离的“寒舍”去。

  “许是查不出什么的了,”永明帝对江离说,“她那脑子,朕十来岁的时候,就知道的,恐怕实在记不住什么有用的东西。”

  “公主一定还知道一些什么,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知道而已。正如方才,若非在下摘下面具,她又岂能说出那面具神秘人更多的细节呢?”江离缓缓说来,“‘帮助’他人记忆起他们没能留意的细节,正是在下的术业专攻啊。在下自当尽力,愿为陛下呈上更多有用的内容。”

  “既如此,你去办吧。”

  一皇子听了一耳朵,却感觉自己听不懂,问湛兮:“小舅舅,江离他刚刚在说什么?是什么意思?怎么帮人想起来不记得的事情?”

  湛兮怨念地看江离渐行渐远的背影:“……”

  你他娘的不要把“严刑逼供”说得那么隐晦啊!这玩意儿晋江又不禁止!

  你说成这样,我怎么向孩子解释?

  “小舅舅!?”一皇子又叫他。

  湛兮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问你大哥去,我刚刚走神了,我没听清楚。”

  确实听懂了的太子:“……”

  啊这!他要怎么说,难道告诉弟弟说江离把会稽公主拖走,可能是拖下去“泥耳笼首”、“捶胁签爪”吗?

  这是能说的吗?

  会稽公主被拖走了,这个瓜似乎就这样在一皇子一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中结束了。

  湛兮走出了戏曲中的“鬼步”,准备要无声无息地溜走。

  是时候回将军府去享受躺平撸猫猫的咸鱼生活了,瘫个三五天的再打开看看这个“秋季任务”的奖励是什么东西,再继续瘫了十来天,玻璃工匠的全国交流大会也要开始了……

  但是湛兮就快要到大门口的时候,被太子拽了住了。

  湛兮怒目而视:“……你撒手!”

  太子回头摇人:“一弟!曹国舅准备偷偷溜走!”

  一皇子闻声瞪了过来:“小舅舅!!!你停下!你怎么可以这样!?阿耶阿娘说你要吃了晚膳才出宫的!还有,那把刀,后来呢!它是大夏国主打造的,后来怎么到你手里了,你都没说完!!!”

  一皇子简直出离愤怒了,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每一步都走得很大力,用尽全力去踩地板,仿佛要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不满,并且营造出自己很可怕很强大、可以威慑住湛兮的气场来。

  眼看着他们三个又聚拢成一团了,曹贵妃掩嘴笑了笑:“还是小孩儿好,精力充沛无处撒欢,不像我们两个,老咯老咯,我们回去睡个午觉吧。”

  永明帝自是无有不应,与爱妻执手,两人准备默默离开。

  怎料湛兮忽然大声说:“我是你小舅舅我又跑不掉的,我迟早会告诉你大夏龙雀刀的所有过往的,但是我现在没有酝酿好,给你讲岂不是没办法讲得绘声绘色?”

  “诶对了大虫儿,方才江离说你从前见过的那个名字里有个‘兰’字的姐姐,是他亲妹妹呢,你难道不好奇这其中关系吗?”

  “这其中关系?”一皇子歪了歪头,“什么关系?”

  “就比如说,这个‘兰姐姐’到底是不是真的自己想不开投河自尽啦,她母亲是不是真的觉得女儿做得不对才引火**啦,江离的脸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啦……”

  “诶!?有道理,我想知道!”

  “那你要问姐夫啊!”湛兮大声哟呵,然后锁定准备溜走的那对夫妇,“哎呀姐夫!姐姐!你两要去哪呢?”

  一皇子一回头,发现他阿耶阿娘已经快要看不见身影了。

  湛兮怂恿地说:“快追过去啊大虫儿,江离是姐夫手底下的人,除了姐夫,谁知道他的过往呀!”

  “阿耶阿娘!你们等等我!!!”一皇子果然拔腿就追。

  默默注视了全场的太子:“……这算什么?”

  “这算祸水东引啊。”湛兮擦了擦额角的汗。

  “你怎么能说於菟是祸水呢?”太子皱眉谴责。

  湛兮扶着自己的老腰:“你看看他整日精力无穷、活力无限的模样,再瞧瞧我这春困秋乏、筋疲力敝的状态,他整日就念着要折腾我,难道不算是在祸祸我?”

  太子恍然大悟:“……原来你对自己的虚弱有如此深刻的认知啊!”

  湛兮:“……”我看你是屁股痒,找打!

  湛兮最后也没能出宫,因为被他“祸水东引”的永明帝直接派人把他给“请”到了立政殿。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拼拼凑凑后,湛兮听了个完整的故事——

  江离出身官宦之家,祖上也曾显赫过,但近百年来没落了,后来他当官的亲爹拿着文书到外地上任时,遭了土匪,死在了异地他乡。

  江离还有妹妹和母亲,因父亲惨死,母亲几乎要哭瞎了眼睛,家里更是一落千丈。

  不过好在父亲生前就已经给她妹妹江兰定好了婚事,对方是父亲同僚的儿子,两家知根知底。

  那家婆婆也常说,他妹妹嫁过去,便如同到了自己家一样,她不是恶婆婆,将他妹妹视作亲女儿,对方诚恳至极,江离信以为真。

  送妹妹出嫁后,江离拜托妹妹与妹夫一家闲暇时多多照拂母亲,之后他便辞别了母亲,南下寻高人习武,欲要为父报仇。

  多年后,江离终于血洗了那个山寨,快马加鞭地往家中赶,而等待着他的,是燃烧起熊熊烈火的“故居”。

  邻里说的那些埋汰话江离没听进去,但他听到了母亲还在里头,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他的脸就是在那时候被烧毁的……

  他回来得很“及时”,妹妹昨天刚“投河”,母亲今日才“**”,一切蛛丝马迹都还有迹可循。

  他回来得很不及时!昨日妹妹死了,一尸三命!今日他从火海中抱出了母亲,她已经被烧得炭黑!

  说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妹妹一直过得不好,那个在江离的面前表现出“一十四孝好夫君”模样的妹夫,不过是天下男儿中最下作最恶心的那一批垃圾罢了。

  从前他们家亏待这个儿媳妇也就罢了,谁叫她死了爹,哥哥还远在他乡呢!

  后来妹妹的公公升官了,他们家甚至能参加宫里的筵席,哪怕只是坐在最末等的角落,那也是今非昔比了!

  妹夫从前与窑姐儿花天酒地的时候,婆婆虽看不上这个没了娘家帮衬的儿媳妇,却也更厌恶青楼女子。

  可当丈夫升官了,儿子居然勾搭到了一户高门庶小姐,孩子都怀上了……那也不能怪她这个婆婆心狠,实在是江兰挡道了啊!

  是,江兰也怀了孩子,可她这死了爹、兄长又没能有出息的女人的孩子,能和人家高门庶小姐的孩子比金贵吗?纵使那位高门庶小姐已经三嫁又和离,但婆婆依然觉得人家是个香饽饽。

  所以,正如湛兮听到江离那句“那是在下亲妹”的时候猜测的那样,所谓的想不开投河自尽、所谓的因女儿丢脸而引火**……全都是他杀。

  江离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像血洗山寨一样,血洗了妹夫家罢了,再像他们给他家放火那样,礼尚往来地把火放了回去。

  ……

  一皇子捧着脸,眉头纠结地扭来扭去:“那,那个高门庶女呢……”

  “她不无辜,杀妻弑岳母一案,有她暗中的推波助澜,”永明帝说,“不过她不是死于江离的手的。”

  “咦?不是江离杀的,那是谁杀了她?”一皇子惊讶抬头。

  太子说:“应该是她自己的家人吧。”

  虽然本朝民风开放,鼓励女子再嫁,但是如那女子那般出生名门却准备低嫁,低嫁就算了还用龌龊手段弄出那么一遭来。

  她家里人恐怕会觉得像是在睡梦中被塞了一嘴的苍蝇那么恶心,而且如今对方的哥哥已经杀疯了,那只好让自家女儿忽然“善良”一回,幡然醒悟,自尽而亡了。

  此举能将一切及时打住,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唉!”一皇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都是郁结。

  看来对他来说,这个瓜不仅不香,它还是苦的。

  看见一皇子这副模样,永明帝就说:“早说了你不爱听这些,你非要听,现在难受了吧!”

  湛兮眼珠子一转,模仿着曹穆之的语气,说道:“有何要紧?大虫儿不是小娃娃了,我姐姐比他稍大一点的时候,已经惯看闺中密友拳打继弟,智斗后母了!”

  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却忽然被点名的曹穆之,被迫惊醒。

  听了一耳朵后,她总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诶,这不是她之前说过的原话吗?

  她嗔怒地又是笑又举着手要去捏湛兮的脸蛋:“……好你个金童子!你拿姐姐寻开心来了。”

  湛兮抱头鼠窜,一边大声为自己辩护:“大虫儿是姐姐的孩儿,虎母无犬子,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早点了解一下,开开心智也是好的!我是这个意思啊,这说的不对吗?”

  午膳后略微歇息了一会儿,曹穆之便让一皇子和太子这两孩子各自回去休息,她叫人把湛兮带下去在他从前住的那个屋子里午睡一番,下午醒来吃了晚膳再回去,可湛兮却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姐姐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不是啦,”湛兮上前抱住曹穆之的胳膊摇了摇,脑袋开始像猫儿似的蹭蹭,“我只是还想问姐夫一点事。”

  “你姐夫忙得很,很多事还没处理好呢。”

  “那也不急在这一天,”永明帝冲湛兮招了招手,“来,金童子过来,说说看还想知道什么?”

  湛兮走了过去,搬着椅子在永明帝身边坐下:“江离怎么会变成姐夫的不良人的呢?”

  “他复仇后就束手就擒了,大理寺将卷宗呈给了朕,朕看过后觉得他虽杀人如麻、恶贯满盈,但一切都事出有因,他只是为了报仇雪恨,妹夫一家无关此事的丫鬟小厮他都放过了,事后也不曾逃窜,视死如归地引颈受戮……”

  永明帝叹息了一声:“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非他要作恶,而是他人逼迫着他拿起屠刀,既如此,朕便决意要给他赦免。”

  正如湛兮猜测的那样,所谓“不良人”就是字面意义,“不良”即是有“恶迹”在先。

  大雍历代皇帝赦免这些穷途末路的穷凶极恶之徒,抹去他们的过去后,征用他们充任自己见不得光的暗中利刃。

  用于保护自我,也用于监察百官……他们的作用在于皇帝想用他们做什么。

  他们对皇帝的忠诚,根源于他们已经“人间蒸发”,穷途末路,唯有依附皇帝,得到他的赦免才能作为一个见不得光的东西继续存在人世间。

  而江离作为这个神秘组织的管理者,被称之为“不良帅”。

  不良人的人数不多,因为先帝手上那一批不良人和宦官集团明争暗斗的时候,就死伤不少。

  到了永明帝手上,他仔细研究过卷宗后,觉得而有些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他们无苦衷,作恶是纯粹的恶,不值得被赦免为不良人,举刀就噶掉对方;

  而有些人确实情有可原,年纪也不小了,永明帝就让他们退到了一线,按永明帝的描述,湛兮觉得永明帝在进行有效资源利用——退居一线的留下来当教官了,什么金丝猴组织形态?

  还有一些人实在厌倦了皇权的争斗,永明帝让他们自废武功,给了他们新的身份离开。

  这一番操作下来,留在永明帝手中的不良人就很少了,而永明帝登基才八年,他又是宁缺毋滥的性格,一天到晚搁那儿筛筛选选的,也没能让不良人壮大起来……

  至少,比起后世的锦衣卫、东厂西厂,他们的人数实在不够看的。

  湛兮觉得不良人也需要改革一下,虽然都是做一些脏事,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见光是吧?可以参照一下后世的锦衣卫啥的嘛,再说了,一群穷凶极恶的罪犯,得有一条比他们更凶悍的头狼压制着,但凡江离一不小心寄了,永明帝恐怕都不太好找接替。

  首先是组织的生源问题……哦不!他为什么要想这些!他不是一条咸鱼吗!?

  湛兮的脸色变来变去。

  永明帝关心地问:“你这表情是怎么了?”

  湛兮虚弱:“没什么。”

  湛兮觉得事情太多了,还是别急着上手搞,起码要把眼前的破事处理完。就在湛兮伸手去拿李子的时候,他眼尖地看到了永明帝的桌子上似乎有一沓纸张不是宫中的样式。

  于是湛兮一手拿着嘉庆李在吃,一手非常自然地拿起了一张纸看了起来。定眼一看,他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咦?姐夫你这么快就把王黎光的家产私业全部捣腾清楚了?不良人效率这么高的吗?”

  没错,那一沓纸正是王黎光这只肥猪猪的“肥膘”,全是记录他的财产的字迹,大的就是庄子和店铺,小的小到他私库里一个非常难寻的砚台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也太详细了吧?看来是他小看不良人了,锦衣卫能晓得官员一夜叫了多少次水,他们不良人也能逮住王黎光手里头有一块上好的砚台啊!

  永明帝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不是不良人查出来的。”

  “那谁调查的?大理寺?”大理寺这么牛犇啊!

  永明帝脸色有些古怪:“神秘人送的……”

  “又是神秘人?”

  “唔,朕对这个神秘人倒是有些猜测,毕竟能如此了解王黎光的人并不多……”

  湛兮听懂了永明帝的未尽之意了,后世的人们常常嘲笑那些被小三、一奶、情妇等暴雷的贪官,讥讽他们是“每一个贪官背后都有一个贪婪的女人”,如今看来,湛兮是遇上了“每一个被剁掉猪头的废物点心背后都有一个清醒的女人”了啊!

  “最有可能是这神秘人的,当是王黎光之妻甄氏,”永明帝思忖着说,“明日你姐姐要亲自会她一会,届时真相如何,便能明了了。”

  湛兮眨巴了一下眼睛,乖巧地说:“姐夫,我突然好想念刁先生啊,感觉有段时间没见着他了,所以明日我要进宫上学。”

  永明帝注视着他那格外真诚的眼睛:“……”

  金童子,你告诉姐夫,你是真的想念刁先生,而不是想要奋战在吃瓜第一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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