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是谁_首辅见我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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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是谁

  沈如?是和沈拓在马车里颠簸半夜,才到了他们在京畿的一个落脚点。

  守着落脚点的是对老夫妻,平时只传信用途,眼下见着沈如?是和沈拓亲自来了,全都吓了一跳。

  老夫妻连忙去烧水煮饭倒茶。

  沈如?是只是查看了一下沈拓的伤势。

  半夜的颠簸,愈合的伤口又溢出了点点的血来。

  沈拓连道,“姑姑,我没事,继续赶路也?没什么!小伤而已!”

  沈如?是却摇了头,“不?差这点时间,留在此处暂时养伤吧。”

  沈如?是这般安排,沈拓也?只好点了头,“可家里怎么办?秦王在秦地大肆搜捕,眼下他们抓了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还有更多人会被抓到。”

  沈如?是闻言点了点头,“所以,你好生在此养伤,我回秦地。”

  说完,径直站起了身来。

  沈拓吓了一大跳,外面还下着经年不见一回的雷暴雨。

  “姑姑,这如?何使得?姑姑不?是说不?差这点时间吗?”

  这话?令沈如?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目色微沉。

  “阿拓,你我或许不差时间,却不代表我们在秦地的家人不?需要时间,你忘了我们的姓氏、身份、来历和苦难了吗?”

  沈拓一下子沉默了。

  外面雷声响彻天空,沈拓却恍若未闻,他脑中反复想起姑姑的话?。

  沈如?是深吸了口气,“阿拓,你好好想想。”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入了雨幕中。

  很快马车吱呀转动起来,大雨点打在车篷上,响声加倍,担忧很快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天已经很晚了。

  丹竹替沈如?是擦了擦头发?,“姑娘睡会吧。”

  沈如?是揉了揉疲惫的头,让丹竹把皮枕找出来,“我枕着睡会。”

  丹竹却愣了一下,转身去寻包袱,一连翻了三个包袱,脸色难看起来。

  “姑娘,我好像把姑娘的皮枕忘了,忘在那章家了!”

  沈如?是闻言沉默了一下,旋即同丹竹摆了手。

  “那便不?用找了,忘了就忘了吧。不?要了。”

  “可那皮枕是姑娘小时候,王打?回来的狐皮,王妃亲手给姑娘缝的,姑娘夜夜抱着睡觉......都怪我,忘了去检查那床铺......”

  “好了,一个枕头而已,我丢了枕头,父王和母妃不?会?怪我,若我丢了族人,他们才会?责怪。没事的,尽快赶路吧。”

  丹竹垂头丧气?,沈如?是不知怎么想到了章家。

  希望章首辅就算不?能同她善始善终,也?能善待她的枕头吧。

  别一气?之?下把枕头扔进雷雨的泥水里就好

  章府,章纪堂让人把整个京城给掀了,也?没找到沈如?是。

  他又让人去了开封的天风楼和流放地的沈家。

  葛效劝他好歹睡一会?,“您明日还要上朝,一有消息奴才会?盯着的,您可一定保重身子。兴许明日这一早,夫人就回来了。”

  章纪堂知道她不会?回来了,除非他找到她,把她带回来,不?然她是决意要同他不?再见面的。

  就像那信里写的一样。

  一想到信,心口又有蚂蚁啃食。

  他没有回应葛效,径直返回了正房。

  心还躺在书案上,拿着信没有再拆开。

  他已经读了太多遍,不?用看也?知道那娟秀的字迹下,她的离去和不?再见的决意。

  房中还有残存的淡淡香气?,他拿起一旁的香盒,按照她平日的剂量放了些熏香到炉中。

  香气?盘旋而起,章纪堂仿佛看到了香炉遍,轻轻拨弄香料的女子。

  又仿佛看到窗下侍弄花草的人影,还有她睡在小榻上纤细的身形。

  他目光最后落在了床上,他走过去,仿佛那里还睡着一个人一般。

  可那里什么人都没有,空的吓人。

  章纪堂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准备转身离开这充满了回忆的房间,可忽然看到了床上静静躺着的小枕头。

  她的皮枕?

  男人立时握在了掌中。

  雨还在下,这么黑的夜,没有皮枕抱着,她还能睡好吗?

  他心下沉着,更担心、惆怅着。

  又是两日,各路的消息都传了回来,完全没有她的消息。

  她的决绝比他想象的还要彻底。

  可她一个小女子,就算有莫大的本事,又怎么能藏得令人完全找不到呢?

  章纪堂费解。

  这时,葛效带回了从沈家流放地来的消息。

  “怎么样,她有没有同沈家联系?”

  葛效摇头,“回爷,没有,而且沈家人说,已经七八年没见过夫人和沈拓少?爷了。”

  这话?听得章纪堂一怔。

  “什么意思?就算阿黛不?回去,沈拓不?是才刚从沈家来京的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葛效有些不?安地舔了舔嘴唇。

  “爷,这件事恐怕不?太对,沈家来的消息说,沈拓少?爷也多年没回过沈家,而且,沈家口中的沈拓少?爷今岁才十岁啊!”

  但他们见到的沈拓,看外貌,像个十五六的少?年人。

  章纪堂心下一个咯噔,手下攥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沈拓不?是沈拓,沈如?是也不?是沈黛?”

  葛效跪了下来,他不?敢回答。

  但章纪堂却忽然明白了。

  难怪她走得完全不见影子,难怪她从前提起沈家反应平平,难怪她有什么难处总不肯跟他说,而他也?查不出来,难怪......她说再不?相见了!

  是了,契约了却之后,她便如?契约所言抛弃了沈如?是的身份,同时,她也抛弃了他所知道的沈黛的身份。

  她走了,从他的视野里朝露一般的蒸发了。

  这就是她起了那出戏的名字,唤作《朝露缘》的原因吗?

  章纪堂指尖轻颤,缓缓地比起了眼睛。

  朝露朝露,日出即散。

  她可真是没给他留一点麻烦,也?没给他留一点余地啊。

  因为他对她,根本就一无所知。那么,她到底是谁?

  这些天,沈拓在那落脚地养伤,耳中总能出现姑姑走之前说得话?。

  姑姑问他,“你忘了我们的姓氏、身份、来历和苦难了吗?”

  他没忘,可在琐碎的生活中,那些东西却淡了许多。

  所以姑姑那般问他,他当时愣住了。

  姓氏、身份、来历和苦难

  他们姓涿月,不?是这芒朝人,而是西域涿月族人。

  他们部族因为能征善战,被突厥人屡屡用来打先锋,与芒朝对战,后来因为被突厥人猜忌,险些灭族。

  他祖父,也?就是涿月族之王,便立志不?再效忠于突厥,也?不?想在西域突厥势力之?下,过刀尖嗜血的日子,反而准备携全族人南下,投诚芒朝。

  涿月一族耗时六年,才在突厥的打?压迫害之?下来到了芒朝边境的秦地关外。

  他祖父也就是涿月王,立刻向秦王递出了投诚书,希望秦王传给芒朝朝廷,允许他们进入芒朝境内安居乐业。

  为此,涿月族中能征善战之?兵将,都可由芒朝部队收编差遣。

  芒朝早就在多年前同突厥对战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涿月族,也?有意将涿月族纳入芒朝统治。

  可惜彼时涿月是突厥忠实的盟友,不?能行被判之事,因而婉拒。

  这次涿月族携全族历经六年跋山涉水而来,又现出能征善战的兵将作为最大的诚意,芒朝必然不会?将他们拒之?关外。

  果?不?其然,秦王很爽快地收下了投诚书,让他们暂时在关外等待。

  只是过了几日,秦王召了涿月王见面,当面便提起了突厥之事。

  秦王的意思很明显,涿月族是不是真心投诚,又或者是突厥安排涿月使得计谋,芒朝这边必须要验一验才知道。

  正有突厥王子带人偷袭了芒朝车队,涿月族若是真心投奔芒朝,不?妨为芒朝挫败突厥王子,以示忠诚。

  涿月王见状,晓得不?答应是进不?了关内了。

  而突厥这边发现他们到了芒朝关外,必定要前来屠戮。

  早或者晚,都是一战,何不?为示忠诚而战?

  涿月王答应了,调遣了族内所有兵将。

  在此之?前的六年,在突厥的绞杀之?下,涿月族已经人数损失过半,眼下能调动的兵将并不多。

  有人提议让十岁以上能拿枪的男儿都去,这样才能确保一次挫败突厥王子,让芒朝看得起他们。

  可涿月王想了想,摇了头。

  “不?必了,传我的令下去,十五岁以下男儿,和族中所有女子老人,全部留下。”

  这样一来,将士非但没增反而减少。

  可涿月王却让自己的王妃带留下的人,想办法分批,悄悄潜进芒朝内。

  就算是偷偷潜进去,也?不?许再留于关外。

  这一举令许多族人不明,但到了这般关节,他们唯有听从王的指令。

  彼时,沈如?是十四岁,而沈拓只有六岁。

  送走祖父和父亲叔父们的那天,天上飘了雪花,沈拓记得姑姑上前,与祖父、父亲们依次告别。

  祖父摸着姑姑的肩膀,“你以后便是你族里的顶梁柱了,你母亲身体不?好,要你多多照顾,你侄儿尚且年幼,更要你尽心扶持。”

  姑姑彼时身量还没长齐,身板却挺得笔直,“父王放心!”

  祖父说完,父亲又将他叫到了身边。

  “哈克拓,要好生听姑姑的话?。”

  他还有些似懂非懂,认真地点着头。

  祖父又看住了姑姑。

  “阿云那,涿月一族靠你了!”

  祖父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姑姑追上前去。

  “父王,兄长们,你们一定要回来啊!”

  沈拓回想起祖父的笑意,那笑意很淡,他的声音也很轻,“好,会?回来的,我的阿云那。”

  可是祖父和父亲、叔父们,和涿月族能征善战的男人们,没有一个回来。

  若不是祖母和姑姑带着他们偷偷潜入了芒朝,涿月一族,只怕早在八年前,便消失在关外的风沙下了。

  沈拓想到这些,眼眶一红。

  谁能想到涿月一族非但没有安居乐业,反而遭来灭顶之?灾。

  之?后他们在关内的日子并不好过,秦王以有突厥奸细混进来为由,洒下铺天盖地的搜捕之?网,他们躲过了一轮又一轮,祖母去了,族里的人损失了又将近一半,才在姑姑的统领下,散入秦地,勉强存活下来。

  可他们本是西域迁徙的部族,是风沙里的马儿上的人,来到芒朝极度不适应。

  许多人在躲藏中本就受伤,安稳下来又被病寒逼迫。

  就算没有死在关外,他们也快要死在关内了。

  族里的钱财已经不?多了,那么多人要藏身,要吃饭,要用药,要一点一点在这里扎根活下去。

  他们需要钱,大笔的钱。

  彼时姑姑连族中传下来的王姬的首饰全都变卖,也?没有用。

  直到听说了芒朝开封府的一则消息,前往开封之?后,带回了大量的钱财,族里才得以度过此劫。

  之?后姑姑留在了开封,仿佛是寻到了赚钱的法门,将源源不?断地钱财运回族里。

  她以一人之力养起了上千人的部族。

  族里人这才得以慢慢在芒朝扎根,在芒朝生存了下来。

  而那生钱的法门,却是姑姑做花魁、开花楼赚来的。

  他起初知道的时候愤愤不平。

  “姑姑是涿月族的王姬,是涿月族最美的女子,怎么能去那花楼屈居?!”

  姑姑却不在意,“部族供养我长大,我得部族人奉养才能成为王姬,如?今部族有难,我不?应该为部族牺牲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他,“我是这样,哈克拓,你也?是一样。等你二十岁,你便可以接过我手中的火把,做这涿月族的王,你当知道,当你是王的时候,你要担起的责任,比现在只会多不?会?少?,如?果?要你做出牺牲,你要狠得下心舍弃。哈克拓,这些你懂吗?”

  他没那么懂的,但他看着姑姑如?何为部族生存殚精竭虑,如?何为族人安危操碎了心,他慢慢就懂了。

  他们不是随便什么人。

  这一切,都是他们应该为族里做的。

  因为他哈克拓是涿月族的王孙。

  而姑姑阿云那,是涿月族的王姬。

  作者有话要说:章首辅:所以,我被舍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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