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叫李念兰_猎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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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叫李念兰

  他走进了一场银白色的梦境。

  马兰悠悠转过身来,已是华发皓首,面庞遍布沟壑,岁月的尖刀一夜之间割除了青春。

  “兰儿,你怎么了?”他心痛不已。

  “虎哥,我老了,变丑了,你却还是二十八岁的模样,会嫌弃我吗?”她也难过地眉梢低垂。

  “不,不会的,可是……我们刚才不是还一起在战场上吗?”

  “虎哥,属于我的战斗结束了。从今往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咱俩的约定。”她的形象逐渐模湖,碎裂,终于在风中化为齑粉。

  李虎巍哇得惊叫一声,意识瞬间恢复过来。

  马兰仍在怀里,却已感受不到体温了。

  “兰儿!你醒醒,别睡了!”他使足了劲摇晃她,她却成了一尊玉凋,肌肤与茫茫雪原融为一色。

  坡下尽是敌军士兵的轻松闲聊,战斗结果已然分晓。

  冰雪长夜,最亲的女子,过命的朋友,全都离他而去。

  外籍兵团的战士正在四下搜索,军靴踩踏积雪的咯咯声像是老鼠啃噬木头。

  气温回升让他恢复了些许体力,颤抖着解开马兰依然束紧的武装带,莫辛纳甘步枪从衣物中滑脱。

  籍由大半夜体温的保存,枪机处在正常状态,轻轻一拉,先前击毙阿朗的子弹壳蹦出弹仓。

  弹头未曾击发时,马兰还是鲜活的。

  他伸掌握住冰凉的弹壳,心头滴血。

  陪葬,老子要你们全部人陪葬!

  他变成了一具带怨念的活尸,从雪坑中缓缓直立,首颗子弹便把十多米外的敌兵打烂了脑袋。

  战斗爆发过于急促,搜索队没有反应时间,他们更没想到冻成冰凋的中国人居然仍有开火能力。

  弹仓内剩余的子弹还是马兰生前替他装填的,带着死者残存的意识,迅捷飞出,弹无虚发,血肉横飞。

  遭袭的敌军立即组织起拉网式包围,密集枪声再度覆盖回归寂静的雪原。

  李虎巍的心脏凝固在水晶棺椁里,大串冰珠从眼角泻入空中.飞舞。

  他朝马兰的尸身投去最后一瞥,如一头孤狼消失在坡后素裹的桦树林。

  复仇的脚步在雪中越踏越深,他有意将与追兵的距离保持在有效射程内,一刀刀地在敌人身上划出伤口。

  携行的弹夹很快消耗殆尽,他抛掉步枪,箭步如飞,身后的世界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噩梦。

  敌人像是放弃了追逐,视野中不再有活物。

  他这才感到体力空乏,身躯一软,跪坐雪中。

  万里晴空将雪原映得耀目刺眼,世界变得苍白透明,这令他头晕目眩。

  “兰儿,你走累了么?”他像个痴人,对着空气说话。

  回应他的只有几缕萧瑟风声,还有微乎其微的一声枪机拉动。

  低温之中,他仍保持着惊人的反应,靴中匕首顺着掌风朝声响方位破空激射。

  “地狱之针”并未击中目标,只是钉在覆雪的树干之上,但对手的射击精度也因此被打乱,一排9毫米冲锋枪子弹擦破冬衣,飞出的棉絮与雪花翩翩共舞。

  他没给对手留下调整射姿的机会,箭步上前一记飞踢,那人怀中的法制MAT49式冲锋枪脱手飞出。

  留着寸头的敌人身手不凡,顺势拔出树干上的匕首,朝李虎巍飞扑过来,刀尖直插眼窝。

  他下意识抬掌格挡,锋利匕尖一下扎穿皮肉,贯穿了左掌心。

  两具身躯扭在一处,眼神相交之时,他与北条绫同时认出了对方。

  久远的旧情如同能量耗竭的惊雷,瞬间的震撼之后便不再留有痕迹,取而代之的则是置对方于死地的决绝。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他想要取走北条绫的命,掌心撕裂般的剧痛被仇恨压得动弹不得。

  是她,酿成了骨肉分离;又是她,夺走了无辜枉死的马兰。

  眼前寸许之距,北条绫的眼中也熊燃着杀意,钢铁与仇人掌骨之间吱吱的磨擦让她通体兴奋。

  是他,让家族大业毁于一旦;又是他,逼得母子远隔重洋。

  谁也不曾开口,只是不留余力地朝对方施加痛苦。

  耳廓能捕捉到的,只有彼此沉重的喘息,甚至远方的炮声也无法拉开这对绞合纠缠的破镜恋人。

  直到炮弹在搏斗场周围落下,那是志愿军为阻止美国大兵从包围圈中撤退所做的最后努力。

  爆炸震塌了大团大团的雪块,连锁反应引发一场小规模的雪崩。

  缠斗中的两个人被崩塌的雪潮裹胁着滚落向山脚,直到晶莹雪白的自然之色将人类的深仇大恨掩盖得无影无踪…………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缠斗中的两个人被崩塌的雪潮裹胁着滚落向山脚,直到晶莹雪白的自然之色将人类的深仇大恨掩盖得无影无踪……

  李虎巍受够了人生磨难,假如葬身冰雪构筑的大墓,实现与马兰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也算是不太糟糕的结局。

  但该死的暖意又让他恢复了意识,重新回到冷酷的现实中来。

  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抬肩提,他被转移到了某处室内。

  以命相搏的北条绫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你怎么穿着女人家的贴身衣服?”昏暗小屋里点有一盏油灯,床畔之人披挂着雪白的冬季伪装,面部被白布蒙住,只留出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虽然瞧不出年纪,但这双眼睛清澈透明如浅海,凝视久了会有荡涤心灵的感觉。

  说话之人是个女子,口音带着东北味道,假如没有猜错,大概率是生活在吉林长春一带的。

  李虎巍哪有心情理会她,心灵世界被巨大的悲痛穿刺成了蜂窝状。

  他贴身的秋衣秋裤绣着凤仙花图样,那还是从厦门登车出发前,马兰替他从市里店铺抢购的。

  不合性别身份的衣物,大概是他与她之间最后的物质联系了吧。

  他系紧军服扣子,将凤仙花们掩盖住,朝陌生人试探着打听:“她,敌人队伍里的那个寸头女人,还活着吗?”

  他还惦记着北条绫的生死,假如他们发现了她的尸体,那算是在替马兰复仇的道路上走出的第一步。

  蒙面女子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们只发现了你一个,为了救你回来……”

  她话没说完,屋内另几个男人便投来不太友好的眼神。

  李虎巍透过窗户看向室外,门前整齐列摆着三具尸体,装束与屋里的军人属于同一支部队。

  “你们是人民军的?部队番号?”他大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女人没有直接回答他,同样将目光移到三位死去的战友身上,嘴里轻轻哼出一首曲子。

  他心头一颤,这首叫作《松花江上》的曲子再熟悉不过,那个年月的中国人大概人人能唱。

  哼完一段,她才转过脸来告诉他,这支小部队曾隶属于中国人民解放军156师直属侦察营,她自报姓名,叫作宋允希。

  156师是三支由半岛民族战士编成的师级作战单位中的一支,战争爆发前,这三个师被转交给北岛方面,编入人民军序列,宋允希也被任命为少尉排长。

  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兵险些把李承晚的南岛政权赶下大海,但美军实施的仁川登陆却给予他们重创。

  宋允希的部队被打散,幸存的战士们借凭存量弹药和战斗意志坚持在山区打游击。

  “谢……谢谢半岛人民。”他努力回忆开拔之前,部队首长们教导官兵如何与半岛军民愉快相处。

  “不!我是中国人,他们也是,都是世世代代居住在东北黑土地上的中国人!我们也写汉字,也知道礼仪廉耻!”宋允希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很是较真,一脸严肃地纠正他的错误认识。

  李虎巍瞬间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驱使人类无畏赴死的力量,叫做国家认同。

  他体内流淌着大和族的血液,对面的宋允希也是半岛族的血脉,但并不妨碍彼此是中国人的身份认同。

  “你还是少说些话吧,手掌的贯通伤很严重,不好好治疗的话,怕是后半生无法再摸枪了。”

  经她好意提醒,李虎巍才意识到整只左手被包裹在厚重的纱布之下。

  曾插在掌心的匕首正横躺在染血的白布上,柄端的银色骷髅诡异地反射着屋内的幽幽烛光。

  从现在开始,他必须强迫自己适应没有马兰的世界了。

  宋允希却并不知晓他的故事。可是次日醒来时,她单刀直入地相问:“马兰是谁?”

  “你……你怎么知道她的?”对这个毫不顾及他心情的半岛女人,李虎巍不由生出几许不满。

  “你整晚都在呢喃这个名字。”她看起来像是读过几年书的人,说话文文弱弱的,特意用了“呢喃”这个词,想来确实恰如其分。

  他死命压抑情绪,不想在陌生异性面前暴露私人感情,可滚烫的泪珠还是自眼角滚落。

  只要闭上眼睛,从缅甸到江南,从重庆到塞外,与马兰共处的往昔场景就如洪水倒灌,让脑海悲涛翻腾不休。

  “古土里的冰雪埋葬了无数生命,有敌人,有友人,那其中肯定有你在乎的人。”宋允希双手合十,目中似有一汪静湖,指间深色佛珠轻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古土里的冰雪埋葬了无数生命,有敌人,有友人,那其中肯定有你在乎的人。”宋允希双手合十,目中似有一汪静湖,指间深色佛珠轻摆。

  李虎巍注意到这女子手指外端包裹了一层厚厚的茧,那是常年扣扳机练就的真功夫。

  待悲伤的高.潮过后,他试探着问她是否是个佛教徒,或者说,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

  宋允希并不避讳属于自己的故事。

  她生在中国东北长春一个笃信佛教的家庭,吃斋念佛是自幼修行,但信佛行善并不意味着要落发出家。

  “可你……”他又将目光落回她满是厚茧的手指。

  “战争让我变成了孤儿,”她眼中泛出久远的忧伤,但泪水早已不在,“这天下不该再有孤儿,所以,我暂时离不开这个。”

  她指的是自己肩背的步枪,那是一支掉漆的莫辛那甘,木质枪托上一条刻痕也没有。

  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此时的李虎巍并没有与同命相怜之人聊天的兴致。

  宋允希默念完一小段佛经之后将佛珠收起,摘下蒙面,露出青春、娇小、精致的面庞:“能下床走动的话,我们一同去寻回她的尸身,超度那些游荡在寒冷黎明中的亡魂吧。”

  从面相上看,她该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女子,盈盈若水,端庄清秀,那根被老茧包裹的极不相称的手指似乎不该属于她。

  雪停风止,可气温依旧低得可怕。

  宋允希整个身子包裹在白色作战冬衣里,嘴里微微呼出白雾,像是一朵绘在雪色素布之上的白雏菊。

  突围而出的美军裹胁着大批非战斗人员早已南去,兴南港方向升起参天的蘑孤云。

  那是衣阿华级战列舰MK7型406毫米50倍口径主炮在怒吼,美舰炮火摧毁了港内物资库,上万吨汽油、弹药化为熊熊烈焰。

  大战行将落幕,遭受严重人员损失的志愿军兵锋,仍不屈不挠地向南方追击压迫,曾经被双方将帅重点关注的古土里成了失宠美人,孤单地甩在大军身后。

  只有飞架于引水管上的临时铁桥,如同冰冷残酷的金属墓碑,为这场大战中殒命的军人们哀唱挽歌。

  “联合**”撤退时清理了全部己方遗体,战死或冻死的士兵被装入裹尸袋内。

  尸体们将会成为运输机上无言的乘客,最终的命运是长眠在各自国家的军人公墓里。

  敌人和敌尸撤走之后,白色修罗场中只剩下王老五和他的战友们,如地标一般矗立。

  “他们还像是活着一样……”宋允希双手合十,闭目默读。

  距离长今湖战役结束已过去整整三天,但烈士们仍然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

  男人们开始动手清理战场,将中**人的遗体一具具挪进弹坑暂为安葬。

  遗体铺遍葬坑,覆上一层土,再铺一层尸,层层叠叠……就像翻之不尽的青史书页。

  马兰牺牲的山坡已被洁雪彻底覆盖,远看去如汉白玉制的坟茔,那是一种足以揉碎心肠的洁白。

  李虎巍踉跄着爬上雪坡,用双手一捧捧地拨开厚重的雪块,直到久违的阳光照回马兰的面容。

  “生如夏花之炫烂,逝如秋叶之静美……”宋允希也弯下腰来,轻轻拨去马兰发丝上的雪粒,像是僧尼为一尊古佛拭去积尘。

  悲伤的情绪渐渐被复仇的愤怒取代,李虎巍收起流在半途的眼泪,将工兵铲深深插进坚硬的冻土。

  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液迅速变冷,他想象着有一天会亲手埋葬北条绫和弗林这对不共戴天的仇家。

  宋允希提议为马兰单独立一块碑,但他拒绝了这番好意。

  那是个爱热闹、怕独处的开朗女孩,灵魂若能与老王他们相聚地下,她是不会孤单的。

  人民军战士们将覆土拍平夯实,插上木牌草草写上“中国人民志愿军之墓”的字样。

  凛冽冷锋已远,烈士魂在异乡。

  李虎巍知道自己欠马兰一场欢天喜地的婚礼,欠王老五一杯暖意融融的喜酒。

  天地悠悠,万物怆然。他心怀愧疚坐在坟边,凝望半岛北境的茫茫无垠。

  “我只知道你姓李,身份牌上的字迹被血湖住了……”不知为何,宋允希急于打听他的名字。

  “李念兰,怀念的念,兰花的兰。”他直起身板,没再看孤坟一眼,而是迎住寒风向南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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